“善姐儿这几日学得不错。”平儿站在炕沿旁给她倒茶。
“我看中的丫头,哪一个不是机灵出色的?”
王熙凤对自己的选人能力很是得意。
平儿笑笑,懒得理她小孩子似的自夸。
“说正事,你得空去园子里一趟,给我找一个叫小红……林红玉的小丫头。”
这林红玉是荣国府一等管家林之孝的女儿。在那一世,是她陪着王熙凤直到最后。
“找她做什么?”
“我想着,若是这丫头得用,便提到身边来。”
王熙凤放下茶碗看着她。
平儿细细想了一想:林之孝虽是大管家,却一向是老实忠心,在两府里有口皆碑,绝不是一味黑心捞钱的主儿。
他媳妇也是一向得力,统管着府内的婆子、小厮以及丫鬟的买卖。太太把多少重要的事都交给她办。
他们的女儿自是不差。
“那今日我就去看看,若是好,午后就让她来请安?”
“不急。你且看看她和她妈的意思。”王熙凤考虑了一下说道。
上一世是因缘际会,自己恰巧用了小红一次,觉得这丫头十分爽利,合自己的性子,才从宝玉那里要了来。
这一世贸贸然把人要来,可不能让人生疑。
“还有,找人打听打听迎春姑娘身边大丫头司棋的一个表弟,叫什么潘什么安。”
王熙凤又想起一事。
平儿点头道:“好,这个不难,我安排人就是。”
“再有一件,明日让旺儿媳妇去西廊上五婶子家里坐坐。”
王熙凤抚着额角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,“罢了,这事我和旺儿媳妇说,你不用管了。”
她又逗平儿,道:“对了,床头格子里有个生男的方子,你拿了去。”
什么生男的方子,不过是个滋补将养的方子罢了。
她和平儿一向百无禁忌,什么辣话都说。
果然平儿翻了个白眼,自去翻出药方子,放进荷包里系好。
她斜了王熙凤一眼,扭头打帘子就走了。
看着平儿这样,王熙凤自己笑倒在靠褥上。
平儿无孕最好。
若是有了,自己也有法子保住她和孩子。
渐渐地,她收起了笑容。
也许,有些事情,必须像梦里一样发生。
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里,那么那些事何时发生、怎么发生,自己就都可以推波助澜。
光靠自己绝对不够。
王熙凤起身叫到:“善姐儿,和我去给太太请安。”
正月的末尾,穿堂里的风还是带着深冬的威严,格外的寒冷。
王熙凤裹紧了身上的紫羯褂,又进了荣禧堂东边的耳房。
屋里的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,倒是暖意融融。王夫人靠在半旧的大红金钱蟒靠背上,细细地看着两幅花样子。
王熙凤一晃神,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去姑姑房里玩耍的场景。
那时候屋里何其热闹。
姑姑总是满面笑容地坐在炕上,神采奕奕。大嫂子李纨坐在一旁,孕相初显。娘俩俱是笑吟吟地着听珠大哥哥讲什么趣事。
大姐姐元春还未出阁,也承欢姑姑膝下。她端坐在一旁看着宝玉的小胖手抓着毛笔练字,身子窈窕,腰板挺拔。
看到自己进来,众人笑着过来拉自己的手,摸摸自己的小辫子。
姑姑会招手叫自己过去,搂着自己亲亲,再给块糕。
一切笼罩着光的画面无限延展,每一个放慢的动作都晃得她热泪盈眶。
掀开的帘子带进一阵冷风,王熙凤打个哆嗦。
她脑海里的画面淡去,只剩下眼前的清冷。
后面小佛堂想来是点了檀香,淡淡的香味飘过来,更熏得屋里愈发陈旧昏黄。
王熙凤抬眼看去,即使不蹙眉,姑姑眉间的“川”字纹也无法抚平。
再看她的两腮因年老而下垂,显得嘴角越发耷拉。
美人迟暮,人老珠黄。
王夫人抬头看见凤姐儿愣愣地立在地下,招手叫她来坐。
众人退出去。
王熙凤轻声说:“太太今日可听见老家的消息了?”
王夫人点点头:“听说了,说是遭了春汛的水患?”
“正是呢!”
“往年也有过,我叫人写信回家问问。应当无大碍。”王夫人不甚在意。
王熙凤继续说:“我想着,咱们该趁这个机会,回老家宗祠附近买些田地房舍。”
王夫人明白她的意思。
水患来时,田地房屋受灾,土地价格自然大跌,连带一些买卖都会不好做。
趁此机会买进,涨价时再卖出,便能赚上一笔。
“这些事,自有外面的爷们儿想着,不必咱们操心。”
贾家日常有许多得力的管家、买办。王夫人觉得他们消息又灵通,人脉又广,足以打点荣国府的田庄生意了。
只是这会儿她还不知道,那些个管家买办以及庄头,早已在暗暗地蚕食鲸吞贾家的产业。
无论是铺子的进账,还是田庄的上贡,都一年不如一年。
王熙凤自然是知道的。
不过也是梦里抄家的时候才知道。
王熙凤低头想了一想,轻轻说:“姑姑可还记得蓉哥儿媳妇?”
“好端端的,怎么想起她来了?”
王夫人很是讶异。
贾家对于死去的小辈儿多有忌讳,尤其是秦可卿这种蹊蹊跷跷就没了的。
如今人没了些日子,府里也无人再提起她。
关于她的一切都已经被抹平了。似乎这个人就像一阵风,刮过去了,就再无痕迹。
王熙凤神色有些黯然。
死的人已经死了,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。
“她走之前,曾给我托过一个梦。我记不真切,也就不曾当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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